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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沈从文文集》中《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第十一卷 花城出版社和三联书店联合出版1984年版 第44页

最有趣的是沈从文对女人态度的前后悖论关系。在沈从文大部分湘西作品里，沈从文的女主角都是“翠翠系列”的湘西清纯少女形象。在他的湘西世界里，理想的女孩子都是天真未凿的象“小鹿一样可爱”的“野精灵”形象。有趣的是，多么的丑陋和自私：有名分，儿子归他，还有一部分钱归他。这么多好处！怪不得这个湘西人连湘西的人性美都不要了。可见，沈从文的解释恰恰构成了主题的“自我消解”。沈从文歌颂湘西的原始自然没有“现代文明”束缚，又在另一些作品中泻露出了湘西“伦理道德”的野蛮和严酷。如作品《夫妇》中，一对新婚夫妇在乡间野地**，被人抓获，以为他们是未婚男女，要“绳之以法”。作品中的“叙述者”发现这对男女其实是一对夫妇，而且很多故事情节离[1] 汪曾祺《又读才得以帮他们从众人围困中解脱。可以看出叙述者也只能借助当时的“伦理道德”为他们的性事开脱。而本应该受到批判的应是那些束缚人性的伦理道德。这里，形成了对湘西“形象”中性与爱的自然无拘束这一形象的消解。

其实，沈从文的湘西世界，在他动笔之时，真实的湘西的美早已陷落。《边城》中，顺顺之所以不同意儿子娶老船夫的孙女，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另一女子家有一个大碾房，这在农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翠翠除了那颗少女单纯的幼稚的心以外什么都没有。《三三》中三三**经常给堡子里送鸡蛋，也显示了她对当权者们的一种巴结，更希望三三能嫁到城里去做少奶奶。同样，在《贵生》中，杂货店老板将女儿嫁给了想娶个黄花闺女冲冲晦气的五爷，这不也显示了杂货店老板的一种势利吗？说这些故事的时候，沈从文的态度是平和的，表面上似乎看出他的写作倾向，但是从这几篇小说的结局看来，他的意图是不言而喻的。傩送没有娶那个有碾房人家的女儿，赌气到下游去了。三三**所希望三三嫁过去的那个白脸城里人终于病死了。杂货铺最终也被贵生的一把火烧得一*二净。沈从文无非是想说，两性的结合*的是两者之间真诚的爱，而不是物质上的交换。婚姻的实质是情爱与**的和谐统一，而非交易。可见现实的湘西已破败的不可缝补。沈从文只能在一个没有天堂的世界里，寻找天堂。沈从文在他的《从文小说习作选代序》中说：“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远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的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的理想的建筑。这庙里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生的人性形式。”[2]他认为作品除了使人获得真美感觉之外，还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沈的湘西作品的最核心处，藏了沈对人性的一个梦。他以这个核心来概括和统摄所有的湘西系列作品。沈的“湘西世界”，不仅仅是一个地域概念，更是指一整套的湘西精神风貌和处世为人方式。凡是带有这种“湘西民风”的，都属于“湘西系列”的范畴。如作品《灯》中，那具有典型湘西处世为人传统风格的老兵，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湘西“世纪老管家”的形象，善良可爱到了极点，博士生网晒爷爷65年前本科毕业论，。沈明知道那种未经污染，毫无私心，质朴善良的美好人性，在现实世界中已渐去渐远，所以它不仅只能用“梦”的形式，而且只能用“让梦破碎”的悲剧形式，来呈现这一切。我认为，沈从文终其一生，都以“乡下人”自居，都对都市文明在情感上带有嫌恶倾向，与他把自己这个“人性天堂”梦的破碎，归罪于城市文明对乡间文明的**有关。这也向我们提出了人类发展所要付出的人性和自然等其他方面的代价这一问题。发展，就会**。我认为回归是不可能的。除非回归是另一种发展。优秀毕业论文沈从文对回归的态度，用一句他作品《边城》结尾处颇有象征意义的那句话来形容，很贴切：“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来，也许明天回来。”

沈从文从对“人性善”的赞颂、向往与肯定中，忧思理想社会的构建，并对当下社会的浊恶给予批判和嘲讽。可是沈的作品总是将主旨隐的很朦胧，很模糊，，很间接。有评论家说，正因为这种朦胧性，主旨才表现更艺术，更有力。我认为，其根本原因，是沈在当时（20世纪30年代）没有看到一条可以疗救社会的路。看不到国家和自己的前途，他就想通过沉郁的悲剧来展现人性，肯定人性，肯定天然的自在自为。从这个角度看，他的思想带有老庄的味道。沈从文在其小说中表现了各种各样的生活形式：吊脚楼**的爱与怨；辰河水手的痛苦和向往；牢狱生活的非人景象；城市绅士与太太们的虚伪和欺骗；都市女性的个性追求等等，这些五彩斑斓的生活形式都或多或少地涂上了一层宿命色彩。单单*一种理念，*软性的道德教化（讲人性）来杠杆社会，这是文人的天真，虽然“看上去很美”。这注定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的。沈从文也找到了一个对发生悲剧的比较深刻的解释，就是“善的不凑巧”。他认为世界上最大的悲剧不是恶压倒善，而是善与善的相互折磨。从处世哲学和人生哲学上说，这是有道理的。但根本问题是**制度问题。***主义**理论告诉我们，社会权力首先表现为指挥生产和分配产品的权力。当时军阀割据混战，沈从文的故乡就有军阀陈渠珍，**生活在军阀的**之下。***主义理论在**也只是刚扎根。可以说沈从文当时是看不到希望。他当时的状态正如卡夫卡名言说的：“目的虽有，却无路可循。我们称作路的，不过是彷徨而已。”所以，沈从文自己也说，他的“湘西世界”只适宜供奉在“希腊小庙”里，供自己和读者观赏、膜拜。汪曾祺评论《边城》说：“《边城》是一个温暖的作品，但后面隐伏着作者很深的悲剧感。”“《边城》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化了的，这是一种理想化了的现实。”[1] 如若真的回到那时那地，我们怕是反而欣赏不到“湘西世界”的美。隔着时间和空间，用文字符号表现的湘西世界，却让读者心醉了。正如用温暖的手抓雪片，看上去很美好，若真抓住它，它已变成了透心凉的水。

[2] 温儒敏 《**现代文学课程学习指导》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94页

但是沈从文对这一主题的态度又多有变迁，让人费解。如在《虎雏》中，作者写自己想用“入学读书，接受文明教育”这一方式，来改造和拯救湘西出来的“小豹子”似的虎雏的灵魂。从这里可以看出，作者显然是认可都市文明的先进处的。这就与作者部分作品中，从厌恶都市两性关系上升为对都市整体都反感的情感倾向，形成悖反和辨析之处。故事结局作者以虎雏在城市**逃走而告终。有人评论认为，这象征了面对充满原始活力的乡下人的人生形式和生活方式，城市文明暴露出它的无能为力。我认为，这分明展现了沈从文坦然承认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弱点和丑处，是作者从另一个角度，理性看待湘西的落后和湘西人的愚昧鲁莽不开化。

沈从文说：“我的作品能够在市场上流行，实际上近于买椟还珠，你们能欣赏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蕴藏的热情却忽略了，你们能欣赏我文字的朴实，照例那作品背后隐伏的悲痛也忽略了。”[3] 近年来，冷落了多年的沈从文本人和他的作品，现在正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速度，受到人们的重视和推崇。第一个研究沈从文并出版评论集的人是美**究家金介浦先生，是个外国人。我觉得沈从文的作品有这么几个好处：其一，语言饱满有张力。汪曾祺评价说：“《边城》的语言是沈从文盛年的语言，最好的语言，即不似初期那样放笔横扫，不加节制；也不似后期那样过事雕琢，流于晦涩。这时期的语言，每一句都“鼓立”饱满，充满水分，酸甜适度，像一篮子新摘的烟*玛瑙樱桃。”其二，作品有诗性，即超功利性、非社会性、自然性。这样，忙碌的都市人在一天繁杂的人事之后，可以静下心来，暂时让感情回到最原始简单的纯真状态，这是对心灵的最好的休息和回归。其三，很多作品语言凝练，有哲理意味，让人警醒和沉思。如《烛虚》，可以让人在过完跟着别人走，跟着潮流走的没头脑生活后，寻找一下自己，寻找一下思考的感觉。其四，很多作品中都牵涉到爱和性的永恒和敏感的主题，读起来绝对没有七八十年前的作品的感觉，也不枯燥。而且很多故事情节离[1] 汪曾祺《又读边城》 见赵园主编《沈从文名作欣赏》 **和平出版社1993年版 第587页

夫的作品是现代文学史上的“哭性”代表作的话，那沈从文的作品可以说是“赞性”。沈从文的湘西系列作品中，用乡村**的大胆自然无心机作为重要的象征性载体，象征乡村的“优美、健康、自然而又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而湘西少女则都是聪慧、可爱、纯情，“像一头小鹿”一样。与之相对的商业化都市的男女情爱，则是作者重点揭示和谴责的对象。商业化都市之丑也同样用**来表征，只是都市**表征的是都市人感情上的靡烂、萎顿、无聊、压抑、**、庸俗、营养不良。如作品《八骏图》中，作者刻画了八位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高级知识分子”的性压抑、性**和虚伪。《三三》中，作者用“一个城里少爷”得三期痨病死去，来象征作者对城市文明的彻底失望和以三三为代表的乡下人对城市幻想的破灭。沈从文在这里把人的天然**当作人生命存在、生命意义的符号和象征来看待。所以沈从文用乡间**的大胆自然无附加条件，来讽刺和否定都市的靡烂无聊庸俗的两性关系，进而上升为对反人性、反价值、反道义的都市社会形态的无情嘲讽。而以湘西为代表的则是自然和谐和健康的人生形式。

沈从文要表现“向善向美”的文学理想，却用这些带了悲剧和丑陋的故事作载体，他在创作之时，是否有这方面的意识自觉？若有，那么他用意何在？如何理解和解读？我认为，丑，作为与美对立的一面，本自有它存在的价值。现代美学理论中，“丑”占有重要一席。丑自有丑的美学效果。在这里，丑恶，不但成为一种绝对的存在，而且本身就是世界的一种本质。这是无法也不应回避的。20世纪30年代“新批评”的代表人物韦勒克和沃伦在《文学理论》一书中说：“作品的意识，并不取决于作者的意图和读者的感受，也不取决于流行的社会价值标准，文学研究的对象，不是作者、读者，也不是现实人生，而是作品本身。”我认同这一理念。文学艺术是艺术的一种。其中必涉及对美丑等美学基本问题的探讨。美，而且很多故事情节离[1] 汪曾祺《又读是内容和形式的独特统一体。美的事物，所包含的人的本质力量和它的感情形式是不可分离的。那么，沈的作品中，用丑的事情和人物的丑行来组构形式载体，来表现湘西和湘西人的美这一内容，这里可以说，其文本本身，就暗含了一重悖论和奇观。实质上，恶也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一种杠杆。湘西一切隐藏或显现的丑恶现象，也是参与完成作者关于“湘西人性天堂”美学效果呈现的一部分。沈从文试图在人生凄惨的时刻里，肯定一些不可思议的美好可能。沈从文以对人生明显的天真态度，来认识社会人生，并寻求改造人性和社会的济世良方。表现在作品中的是，沈从文试图用童心和变通的方式，来化解现实的凄惨和荒诞。总之，正是由于丑与美这两极的凝结和共存，使得沈从文的作品有了无限阐释的可能性。